——李稻葵在2020中国企业改革发展峰会暨成果发布会上的主题演讲
清华大学中国经济思想与实践研究院院长 李稻葵
尊敬的宋会长,尊敬的各位来宾:
大家下午好!首先祝贺宋会长,在您的领导下,今天举办了这么一个重要的会议,尤其是在北京疫情有一点反复苗头的情形下,开这么一个重要的会议,十足珍贵。我的题目叫“新阶段企业改革与发展关键问题”。
首先,新阶段,我们搞企业改革,搞企业发展,要紧紧抓住新阶段最重要的特点,抓住新阶段有重要的战略部署,包括构建新格局。在这些林林总总的新政策背后,到底哪些基础性的因素发生变化,哪些是比较根本的变化,因为这些根本的变化导致我们政策会变、提法会变。我仔细梳理,总结三个基础性的变化,也跟企业家和负责企业改革的领导相关。
第一个变化,国际格局变了。过去70年美国人搞出来的并领导的全球化新格局,过去40年我们很大程度依靠的国际经济大循环,这些格局在变。变化的浅层次现象是外需不足了,深层次的变化更值得我们关注,深层次的变化是西方世界正在重新认识中国,这个重新认识一定是非常复杂的,带来很多矛盾的过程,表现在关税要加,技术要设壁垒,能“卡脖子”先卡着,没“卡脖子”也要琢磨怎么“卡脖子”,企业走出去投资一定要限制。这个变化在疫情之后会加速,我们希望这个速度快一点,经过五到十年的变化,让西方真正深入理解中国和接受中国的发展,让我们对外经济关系更加有利,但是这个过程一定是很曲折。
第二个变化,“科技+资本”正在改变我们的产业结构。这一轮的变化不仅是科技的变化,还有资本,“科技+资本”迅速地改变我们的产业,很多例子,新能源汽车、互联网平台等等。比如蔚来汽车,刚生产一年多,市值达到680亿美元,超过通用汽车,通用汽车可是有80年的历史,产量约一千万辆,蔚来汽车的产量不到十万辆,只有两个车型,市值却到了680亿美元。接下来还有小鹏、理想,理想仅有一个车型,市值也达到三百多亿美元,超过福特。你可以说这里面有泡沫,我同意,但是你必须承认今天的资本推动新技术蓬勃发展,势不可当。这几家公司手里的现金流非常多,蔚来最近搞的增发,39美元一股增发,手里拿着一笔现金,这个现金可以做很多创新。科技正在改变世界,“科技+资本”的趋势以前没有过,今年纳斯达克涨价40%,道琼斯涨了6%,这就是“科技+资本”。
第三个变化,我们的治国理念正在变化。可能讲的不对,当前,很多重要讲话,很多重要会议,我们不断的进行学习,新闻联播一定要看,大家看的比我还要仔细。我的总结是治国理念正在改变,五中全会有一个新提法,对我的思想冲击恐怕比新格局还要大,叫做中国式现代化是共同富裕的现代化。这句话值得我们企业家朋友,值得我们搞企业的人琢磨。共同富裕怎么实现呢?国外的经验,瑞典、北欧、法国,一定程度上是高税,法国的总税收占GDP51%,瑞典、北欧平均税率50%,他们这些国家是心安理得。我跟一个瑞典的朋友交流,他说在他们国家如果有一个政治家竞选的时候说要上台减税,大家一定把他选下来,一定认为你要减税也一定要减福利,所以北欧的政治均衡是高税高福利。我估计中国恐怕不会走这条道路,不然效率会降低,那我们的共同富裕靠什么?就是靠国有资产。国有经济、国有资产、国有企业干什么的呢?如果拼效率不一定拼得过民营经济,如果拼创新、拼宏观调控不一定比民营经济的决策好,但国有资本如果搞得好可以给国家多交税,这样老百姓就可以少纳税。
对于负责企业改革的政府领导该做什么思考呢?我认为对于这三个变化,尤其是对于国企而言关注两件事。
第一,在国企的问题上,政府与市场的关系恐怕要做一个根本的调整。改革开放40年就干一个事,在不断调整政府与市场的关系。现在政府与市场的关系不一定是最佳的,现在这个方式直接把政府工作人员安排在董事会,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,这样做的效率不一定最高。因为政府的逻辑跟市场的逻辑,跟企业的逻辑不一样,学者有自己的讲话方式,有自己的行为方式,政府有自己的行为方式,学者、企业和政府都不一样,现在政府直接派领导管企业决策,这相当于把政府的思路和企业的思路捆在一块,不一定最优,可能需要调整。刚刚我说国际形势在发生变化,国际上主要就是抓的市场经济,现代市场经济里面可以有国有企业,可以有国有经济,但是由政府直接去命令企业做事情,恐怕不是现代市场经济的基本要求和基本特征,所以从适应新的国际环境来讲,恐怕也需要调整政府与市场关系,尤其是在国有企业方面。现在我们国家宣布要加入日本积极倡导的CPTPP,这个协定特朗普不愿意干,日本人接过来,我们要加入CPTPP谈判最关键的一点是政府与市场关系。
第二,关于国有企业改革的启发,国有资产一定要经营好。现在我们国家不算金融类国有资产,完全的非金融类国有资产的总规模是GDP的两倍,到各个省各个市调研数据都显示,国有资产的量基本上是GDP的两倍。如果国有经济做好了,包括入股非控股民营企业的股份,如果我们每年能够给国家提供按照资产4%的回报,相当于每年能够减下来占GDP8%的税,这是多大的一笔经济红利。国有经济一定要做活,国有经济既包括控制的国有资产,更包括国家通过各种形式入股的其他形式企业。比如蔚来里面有安徽省财政厅的股份,投资非常好,在它股票最低的时候买了一点点,干的很漂亮,也不干涉企业的经营,但是蔚来经营好了,它既能够收税,还能够收红利。
这是对国有企业改革者提的两个值得思考的课题。一是政府与市场关系,尤其是在国有企业方面;二是国有经济如何做好,真正给共同富裕提供经济基础。
那么对于企业家们,新阶段的三个特点有什么启发呢?我想有三条大家值得关注,我作为学者讲的可能是错的,你们大概听一听,万一我讲对了呢。
第一件事,需要再布局。两年前大家可能琢磨着出国去买资产,买技术,现在这个路走不通了,国内国外需要再布局。宋志平会长当年搞两个央企,那个时候肯定并购了一些国外资产,现在形势不一样了。再布局的第二层意思,我们国内经济也在布局,杨伟民主任讲大城市经济活跃区要做大,其他地区相对而言比重要下降,在国内各个省份各个区域也有一个再布局的功课要做,所以战略再布局是一门功课。
第二件事情,科技加资本。行行业业都有自己的新科技,你抓不住新科技,竞争对手却抓住了,他也可能搞错了,但是他用这个新科技去融资了,有了很多现金流,可以再布局投资于更加合理的科技,你又被动了。所以科技加资本的力量请大家思考怎么用好,我坚决反对玩资本,但是资本用得好是可以改造实体经济。
第三件事情,我呼吁大家细分细分再细分。我去很多企业调研,发现中国的长处是系统组成,大飞机也可以自己设计,C919已经试飞,高铁厉害,特高压可以干,也能够设计出来最高级的音响,但是我们缺的是细分市场顶尖的企业。高铁里面轴承现在还不过关,大飞机里面发动机不过关,发动机里面一两个零部件不过关,高级音响三极管、放大管不过关,连个好电阻都得靠进口,这直接影响我们的产业升级。最近我去安徽调研,中国科技大学在搞量子计算,我问他们量子计算中国落后吗?他说基本上不落后,跟美国正在拼,我问你们量子计算缺的是什么?他讲了一条,他们缺量子计算关键的那几个零部件,缺能让量子计算稳定几秒钟的控制元件,而且这和量子计算没有关系,但美国人不缺。所以我呼吁企业家朋友们,一定要沉下心来,在这些细分市场上一定要打造出一个又一个有特色的“隐性冠军”,这样中国经济的企业才能发展!
讲的可能非常不对,供大家参考,谢谢各位!